退朝。
满朝文武噤若寒蝉。
除了李烜，其他人都已经从朝堂之上走了出去，没有相互的交流，没有人敢发出一丝声音。
大家像是陌生人一样，低着头，快快的离开宫城。
只有李烜一人，孤零零地站在空旷的大殿，回头看着百官离去的背影，心里默念着他们的名字。
李烜还要去内廷，向皇帝报告另外的事情，和太子有关的事情。
而此时的皇帝，正在寝宫等着他。
“圣上。”李烜顶着年迈的身体，艰难地想要跪下。
“相国快快请起。”皇帝拖着伤病的身体，同样面色凝重地扶他起来。
两个曾经的政敌，如今却都已不再意气风发，都已垂垂老矣，甚至日常最普通的起居，都已经成了困难。
皇帝苦笑一声，“经历了这么多，可曾想过你我君臣会以这样的情景再在这里相见？”
“老臣不曾想过。”李烜回答，他露出了尊敬又纯朗的笑容，里面满是长者的慈祥和睿智。
“朕也不曾想过，朕曾经恨透了你，后来又总想起你，现在又倚仗你。”皇帝说着，又清了清嗓子。
“老臣明白。”
“你去查案，务必公正公允。这些年，你受了委屈，都是朕的意思，与旁人无关，万不能因此事报复。”皇帝又说道。
“老臣明白，老臣一定不负皇上重托。”
“那就好，那就好。”皇帝继续说道“不过该办之人，一个也不能放过，此事干系重大，除恶务尽，所以我找你来。”
“先皇又和皇上对我李家世代恩情，老臣必不负皇上厚恩。”李烜答道。
他是真的感恩眼前这个皇帝和他的父亲，虽然李烜历经沉浮，但经历了这些之后，他对荣辱得失反而看的淡了，他还回到了朝堂，他还可以为这个他一同参与创建的终结了百年乱世的帝国出力，他已经知足了。
“那就好，你去吧。”皇帝显然已经在震怒中有些累了，也许这也是对错综复杂的局势和帝国未来的烦闷。
他闭着眼睛，靠在床围上，轻轻挥了挥手，示意李烜退下。
他在想什么，李烜已经知道。治理这么大的国家，面对外戚强将、面对朝堂党争、面对北境异族、面对战败负伤。
他必须硬撑着，必须孤独地忍受这一切。
皇帝闭着眼睛，眼前全都是他当皇子时的情景。
那时他把皇城治理地井井有条，他被百官敬仰，他被父亲欣赏，他和他的大哥、当时的太子兄弟情深。
直到后来，他想当皇帝，他争取到了。
但是，当他只能孤独忍受失败、背叛、威胁、伤痛的时候，他也明白，这一切，也是他苦苦追求来的痛苦。
每晚寂静的冷清的皇宫，他没有朋友，而此时，他信任的，却是他当年最强大的一个敌人，李烜。
而他不得不把这样的大事交给李烜这样一个远离朝堂多时的人。他知道，只有这样的人，才能把这件事查的透透的。同样，只有李烜这样老辣的人，才能知道要在什么时候，用什么方式去停下。
查这种事，就像驾驶着一辆在闹事中狂奔的马车，只有最老辣、最熟练的驾驶者，才能知道怎样去停下他。
而李烜，就是这样的人。
第二日，李烜在前几日表现出的那张垂老的脸就彻底变了，变成了在百官面前最狰狞的脸。
金甲武士每日往返于皇城内各大王公百官的府邸，带走了一批又一批的人。
这似乎也是正常的，太子已经成为太子很多年，朝中巴结他、迎合他的人数不胜数，特别是文臣，特别是慕容德引荐提拔的文臣们。
五月十三，庞优、隋杰被带走。
五月十三夜，工部尚书欧阳坚、礼部侍郎孙九朗被带走。
五月十四、五月十五、五月十六、五月十七、五月十八，先后数十人被金甲武士带到了刑部大牢，而他们看到，隋杰这个尚书，居然也在牢中。
被抓的人中无一人是武将，却每一个都是慕容德的人。
当李烜拿着厚厚的一沓罪证再次出现在皇帝寝宫的时候，皇帝已经是怒不可遏。
因为数十人的相互攻讦相互揭发，已经把一张弥天大网完完全全地铺开，展示给这个痛苦的男人。
而围在这张大网最中间的人，便是当朝副相。
慕容德。
五月十九，舞龙苑宴会结束后的第十天，仅仅是第十天。
这一天，所有的朝臣都要上朝，虽然这并不是一个大朝会的日子，但是皇帝要求每一个在皇城的大员，都要上朝。
此时的朝堂之上，已经少了很多人，李烜身后是慕容德，而慕容德的身后，已然少了几十个身影。
而今天，皇帝颁布的第一道也是唯一一道谕旨，就是慕容德被贬官了，而且是一贬到底，直接被贬到了岭南。
那时最偏僻，最遥远的地方。
仅仅十天，慕容德便从一个帝国次相，变成了一个化外野人级的芝麻小吏。
慕容德没有辩解，他平静地跪了下去，砰砰砰，三个响亮的头磕在地上。
“谢，皇上，隆恩。”慕容德的眼中噙着泪，声音颤抖着说到。
他这几日为自己想了许多的结果，响了许多的说辞，但就在昨天的夜晚，他在府里哭了。
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有什么反击，甚至没有任何能够说出口的说辞。
尤其是谋反之事，你让他如何辩解，结党之事，你让他再说什么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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