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的话音轻声落地。
凡音懵懵懂懂地站起身来，“师父，你这话是什么意思？”她未给出答案，只默然看着千少陌。凡音又看向面前俊秀的陌生人，心底渐渐生出一股莫名的惶惶，“你是什么人？为什么要带我走？”
叶念尘眼看到凡音满面的不安，双手悄悄拉住止月的手臂，却没有上前安慰。
此刻他如同一块独自漂浮在水面上的木周，茫然无措。
想不通师父为什么还不快来制止这个人。
也想不通为什么这个人要说那么多不明就里的话。
凡音孤单地站在原地低着头看着面前蹲低身子的人，他说自己和他儿时长得像，这是什么意思……
心底慢慢升起一个大胆的猜测，凡音蓦然睁大了眼睛，就看到眼前人嘴一张一合，说出的话如惊雷贯耳。
“凡音想不想有父亲？”千少陌轻声地，对着他笑笑，“我做你的父亲可好？”
一时如平地乍起一道惊雷，凡音身形晃了晃，有些站不住。
千少陌伸手扶住了他的肩膀，轻柔着声音，“我不是一个好父亲，我不晓得什么时候有了你，也不晓得你这些年都经历过什么，我甚至……”差一点亲手葬送了他。千少陌闭上眼睛，咬着舌尖，却终是无颜说出口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凝着凡音，“凡音，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弥补你的机会。”
大脑被这一幕冲击得一片空白。
凡音茫然站在原地。
不是没有想过自己的亲生父母是什么样子。在很小很小的时候，他也常常会问叶念尘自己亲生父母的事情，她的回答总是一成不变的：自己的母亲过世了，临终前把自己托付给了叶念尘。
后来日子久了，遇到了止月，遇到了很多人。
凡音也不去在意那些事情了，毕竟，师父给他缝衣补袜，教他读书识字，带他游遍山川。
四海漂泊，但是有了叶念尘，他就从不会担忧自己会无家可归。
他还用奢求些什么呢？
凡音看着面前神色认真的这个人，说不上是惊是喜，“我……”他好像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，努力挤出些话来说，“我不知道……你果真是我爹爹？”
是不是？
千言尽付曲江琴，
多少笑谈倾覆尽。
从此陌路不相识，
但求初见是凡音。
曲江孤坟，擦去碑文上的青苔，入眼，便只有这四句。
千，少，陌。
“从此陌路不相识”，她却在自己的墓碑上暗暗刻下了自己的名字。
他抚着碑文，指尖传来凉薄的寒意，心头泛冷。
“青依……”
他已然不记得这个名字的主人了，却能毫不迟疑地念出这两个字。
青苔杂草遍生，许久未曾有人来过打理。
千少陌凝着“凡音”二字，忽然苦笑一声，自己当初，究竟是怀着何种心情，饮下的那杯忘情水？
到底怎样才算忘情？
心头那种排山倒海般袭来的悲痛，又该如何去说？
“你，果真是我爹爹吗？”
凡音浅声问着，唤回他的神思。
“但求初见是凡音”
千少陌看着眼前的孩子，抚上他的发髻，尽力地笑着，“是啊，我是你爹爹。”
他笑得和煦，看着自己暖暖的，凡音却手足无措，“你、您，您叫什么名字？”说话这么久，凡音还不知道面前这个自称是他爹的姓甚名谁，到底是个什么人。
凡音悄悄转着眼珠向叶念尘和止月那边打量去，他们神色无甚变化，似乎是早已知晓这件事情？
他暗自想着师父二人是个什么意思，蓦地想起止月才说要收他为义子，心中有了些底气。
“我姓千，名少陌，”千少陌拉起凡音的手，在他的手掌心上慢慢写下，“千，少，陌，是这三个字的，”他抬头对凡音笑道，“你是随我姓千。”
止月看着那边父子和谐的一幕，不知道此刻该不该插句话，犹豫一瞬，还是开口说道：“千长座……我原打算让凡音随我姓花的。”
花凡音、千凡音？当然是前者更好听。
闻言，千少陌转过目光诚恳道：“止月，我很感激你和叶姑娘这些年来对凡音的照顾，但我希望你们可以给我一个机会，让我弥补凡音，”他笑笑，柔声对凡音，“我们一起去语一山好不好？”
千少陌话语轻柔，宛若夜间白露。
凡音记起那一夜怕黑，止月和叶念尘分睡在他两侧，流萤点点，左右是他最亲密的人。
多少个夜里，有人拍哄着他入睡，给他轻声念着故事。
现在突然出现的这个人要他去一个陌生的地方，和一个刚刚与自己相认的父亲，离开止月和叶念尘……
凡音一个激灵，猛然推开了他，跑到叶念尘身边抱住她，“我不要！我不想去别的地方，我只想和师父一起！”
他习惯了四处漂泊，也从不觉得自己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，更何况从今以后，他是父母双全的人了。
“凡音……”
千少陌看着他从眼前跑开，急忙欲说些什么，却被止月打断了话，“千长座这般是否太不近人情了？”他正色看着千少陌，“当初舍弃凡音生母，不知其尚怀有身孕，如今才知晓自己有一孩子，便枉顾他和我们的意愿要将凡音带走，是否太过无理取闹了？”
止月微微有些气恼，想起之前叶念尘打他的那个巴掌，突然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没补上一个。凡音是他二人一点一滴看着长大的，现在好不容易到了可以自己出门打酱油的年纪，说带走就带走了？
千少陌自知理亏，他不晓得如何才能说清楚自己对凡音认真的态度，“止月，你确实应当气我的，但如果我放任凡音流落在外，此后余生，我必日日懊悔，夜夜愧疚，让我每天想着自己的儿子不知在天地哪一方，你让我如何心安？”
止月冷声一笑，想讽刺说你大可再喝下一杯忘情水，此后父子两清不必再挂念。话到嘴边还未说出口，衣角突然被轻轻拉拽一下。
但听叶念尘轻声说道：“千少陌，你将凡音带走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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