瘦瘦小小的人孤零零地躺在床榻上，腹部的伤口已经用纱布精细地裹住，而仍可见大量透过纱布漫开的血，触目惊心。
纤细白皙的手一圈一圈地晕开碗中的汤汁，少晚面无表情地调凉着药汤，深感自己就是一块路边的砖，哪里需要往哪里搬。
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，她放下手中的碗撇头看去，一个小小的身影急急忙忙地朝这边跑过来。
“你当心些……”
凡音仿若未闻，直接从她身边跑了过去。
少晚无奈摇摇头，抬眼间看到两个身影紧随其后地走了进来。
她扯扯嘴角，“呦？二位忙完了？”
叶念尘镇定自若地负手慢步而进，权当不知她在扯什么闲天。
床榻上，草儿苍白着一张小脸，听到身边有人走近的声音，挣扎着睁开眼皮，慢慢转过头看去，看到凡音急切担忧的神色，虚弱地笑了，“凡音哥哥……你真的没骗我……”
此前醒转来时，凡音全然忘记了这里还躺着一个替他受伤的小女孩，他万分愧怍，咬了咬嘴唇，轻声问道：“你感觉如何了？我师父是大夫，不然让她……”凡音想到了叶念尘的辉煌事迹，立刻止住了话。
叶念尘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，不知道小徒弟哪里来的勇气瞧不起自己多年积攒下来的医术，她气鼓鼓地将止月往前推了一步，哼一声道：“这个小没心肝的只晓得他止月大哥样样都好，都忘记了当初是谁天天给他换的尿布，我不管了，你去看他们罢。”
止月轻笑了笑，本想说凡音的担忧不乏很多事实依据，看了叶念尘的表情，还是选择憋住了嘴边的话。
“大夫？”少晚回想起她之前提起过的，但那时候并没怎么放在心上，她此刻觉得有些荒诞好笑，“我竟都忘了，你……行医救人的？”
“是啊，”叶念尘理所当然地点点头，“其实之前还考虑过卖棺材来着，但还是做个大夫更方便一点，”她偏过头，对少晚一笑道，“毕竟卖棺材的话，接触到的只不过是灵魂不知飘荡到何方的一堆腐肉罢了。”
“这么久，辛苦你帮我瞒着那边啦。”
她看着止月两人的方向，小声对少晚说着。
少晚挑眉看了她一眼，转头笑而不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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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言看着空无一人的街巷，长吁一口气。
他总归无法追千少陌到曲州亭江。
思绪慢慢冷静下来后，他忽然想起九年前的那一段时间，一个人突然莫名其妙地变得喜怒无常，或是一言不发地独自待上一天，原来都不是没有缘由的。
他总以为师父是高高在上的，一言一行，皆为众人表率。
沈言觉得有些荒唐，加之几时前的那些话，就更为荒唐。
他默默地往回走着，回想起凡音的模样，确实觉得他和千少陌很有几处相似，他心下疑惑着，怎么之前就没看出来呢？
其实论起来，凡音和千少陌的性格也是惊人地相似，都是天生的劳心劳力的性子。
思绪飞远，他未能注意到不远处的声响，直至走到了近处，一阵低低的抽噎之声才传入了耳中。
沈言惊疑不定地循着声音找过去，等看清楚在路旁抱膝埋头哭泣的姑娘之后，连忙惊诧地走上前，不确定地轻声问着，“阿芜？”
她从臂膀间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，鼻头因为哭过都是红彤彤的，脸上还划过一道道泪痕。绍芜的模样很是秀丽可人，哪怕此时哭得眼睛红肿，也未减一二分容颜，反而更显的惹人怜惜。
“你怎么了？”沈言蹲下身，手足无措地掏出一块帕子递给她，“怎么在这里哭了？”他心头划过一丝猜测，小心翼翼地问道，“难道是因为教座把你丢在这里了？”
尽管沈言问得很小心，然而绍芜听了他的话，恼羞成怒，将帕子扔到他的脸上。
“你滚呐！你也来看我笑话了是不是！”
沈言面对她的迁怒慌张无措，不知该作何安慰，口笨舌拙地，“我、我没有……你不要生气……”
她抱膝坐在地上，怒视着面前的人，
“反正你们都不喜欢我，反正没有人在意我，可我偏偏就要最好的，我什么都要最好的！我喜欢的人，就是要这世间万里挑一的！”
沈言闭目叹息，“没有谁不喜欢你的，你是绍皖长座的独女，他自然爱你，其他人也都会喜欢你的，你不必……”
“有什么用！”她大声喊着，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泪水，“又有什么用，我看得上的人不喜欢我，他把我丢在这里，嫌弃我，就像嫌弃路边的杂草一样。”
“仙宫阁殿，每个人看到我都是笑着的，”绍芜哽咽着，看着他，“可那不过是因为我是绍皖的女儿，他们背地里说我刁蛮、说我任性、说我蠢而不自知。可那又怎么样，我是绍皖的女儿，我天生就该比他们过得更好的，我天生就有刁蛮任性的资本不是吗！他们见不得我好，背地里诋毁我，可我就是要所有最好的东西给他们瞧瞧！”
沈言默然无声。
“你怎么不说话，”绍芜瞪着他，“你看不起我？你也觉得我配不上慎夜吗？”
“阿芜，”沈言认真看着她，“你认为最好的，有可能不是最适合你的，慎夜他生性冷漠，枉顾人情，他甚至可以看着别人生死危难而无动于衷，这样的人，就算他再如何的好，你怎么敢想象与他共度过余生。”沈言语重心长，盼她能想通明理，“他待凡音尚如此绝情，更何况是其他无关之人呢？”
绍芜抽噎着，许久，才胡乱擦了擦眼泪，站起身来。
沈言以为她想通了，正开心地打算劝她离开这里，就听她拍拍身上的土，说道：“带我去找慎夜。”
“阿芜……”
绍芜看着他，一字一句道：“我才不是什么其他无关的人，我也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，我就是要这世间最好的，就是要他的喜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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